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酒过数巡,窗外新丰坊的灯火渐次亮起,远处东市的喧闹声隐隐传来。
王砚之已是满面红光,说话声也高了几分;程瑾眼波流转间带着醺然笑意;就连向来持重的陆景渊,执杯的手指也略显松缓。
陆景渊见程瑾眼带醺然,便含笑问道:“子玉,若让你再选,可还愿留在门下省?”
酒意上涌,程瑾心中感慨愈发澎湃,她脱口而出:“若能选……我愿请放外任,亲历州县。”
这话一出,陆、王二人都愣住了。
王砚之瞪大眼睛:“去州县?为何?”
程瑾望着窗外街市往来的人群,眼前却浮现出这些日子在门下省见过的奏折,她轻声说道:
“从前读圣贤书,总觉得农家时序,就该是《诗经》里‘七月在野,八月在宇,九月在户’那般井然有序;觉得田园风光,就该是陶渊明笔下‘暧暧远人村,依依墟里烟’那般宁静祥和;觉得百姓生计,就该是《管子》所言‘仓廪实而知礼节’那般顺理成章。”
她的声音低沉下来,带着一丝迷惘:“可我在奏折里看到的,却是关中大旱时‘弃子逐妻以求口食,拆屋伐树以纳税钱’的无奈(注:出自韩愈《论天旱人饥状》原文);是地方狱中‘身禁多年,妻已改嫁;身死狱中,取其男收禁’的悲剧(注:出自白居易《奏阕乡县禁囚状》);是‘富者兼地数万亩,贫者无容足之居’的悬殊(注:出自陆贽《均节赋税恤百姓六条》)……”
“我总忍不住想……当奏章里那些惨事发生时,我们在做什么?”
她的声音轻得像在自语,“或许正是在某个他们拆屋纳税的黄昏,我们还在平康坊里听曲宴饮;或许正是在某个他们弃子逐妻的清晨,我们尚在锦衾中高卧未起……”
她抬起眼,烛光在眸中摇曳:“明明活在同一片天地,看见的却是截然不同的风景。
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,却连自己身处的这个天下都不曾真正看清。
那些字句编织的幻梦,与奏折里血淋淋的现实,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?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——我想亲眼去看看,亲手去触碰,想知道这天下……它本来的模样。”
陆景渊执杯的手悬在半空,方才的醉意似被这番话驱散了几分。
他凝视着程瑾,眼中泛起前所未有的深思。
那些他自幼熟读的经史子集,此刻在程瑾描述的惨状前,仿佛蒙上了一层纱。
“子玉此言,确实引人深思。
终日居于这京畿繁华之地,所见所闻,或许真如管中窥豹。
若能亲临其境,体察民情,方知施政之根本。”
王砚之见状,忙举杯打圆场:“哎,要我说啊,那些奏折未免太过危言耸听。
天下之大,哪能尽是这般惨状?说不定是那些地方官为了讨要钱粮,故意写得凄惨些。
来来来,喝酒喝酒,今日可是为子玉庆贺,莫要说这些扫兴的事了。”
程瑾知他好意,也不再深谈。
她扶额轻笑,酒意微醺:“明日还要点卯,散吧。”
王砚之醉眼朦胧地掏出银钱拍在案上,口中犹自嘟囔:“说好我请……这剑南烧春……”
话未说完便伏在案上。
陆景渊笑着摇头,与程瑾一同将他扶起。
三人踉跄着出了酒肆,新丰坊的灯火已稀疏,只有巡夜金吾卫的脚步声在巷中回响。
将王砚之交由闻讯而来的王府仆从后,程瑾与陆景渊作别。
月色如水,将她的身影拉得细长。
她低头整理微皱的长袍,慢慢走回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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